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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大結局(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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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被人搶走了。”

“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想強留也留不住?”如意嘻嘻一笑。

“酒兒娘子自然是我的,如今我入宮了,也不用再等一年之期你出宮,咱們求了聖旨成婚可好,這樣我也不用再忍相思之苦了。”

如意臉上起了一層薄薄紅暈,垂眸沈思須臾,只笑道:“你想的倒美,如今我還小,還想再過一年清清靜靜自由自在的日子。”

玄洛琥珀色的眸子註視的她,不置一言,只緊緊盯著她,她擡眸亦盯著他,只見他眸光澄澈如水,眸底深處卻隱著幾分炙烈而明凈的光,她的心跳的卻有些快,竟被他盯的有些羞怯起來,靜默良久,她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曼聲道:“你這會子一味的盯著我瞧做什麽?”

他的雙眸益發的亮,唇角輕輕溢起一縷戲謔的笑意:“因為酒兒娘子長得太好看,怎麽看也看不夠。”

他眼角微向下移了移,輕咳了兩聲,她臉上紅雲更盛,又推了推他道,“你還是這般的孟浪。”

“酒兒娘子難道忘了,你曾說過為夫是登徒子,為夫很是受用呢。”他松了手,輕輕走到床邊,單手支頤,擺了個極其妖嬈的姿勢橫躺在床上,又拍了拍薄綢水藍銀絲藹霞錦被笑道,“娘子,請上床,讓為夫仔細看看你究竟哪裏小了?”

如意恨恨的磨一磨牙道:“你再這般,我便離開你這裏。”

玄洛不急不慢道:“為夫想著看待事物總不能停留在過去,從前你就說小,可如今事過境遷,你人都長高了不少,自然不會再小了,為夫只是想力證你說謊騙為夫而已。”

如意跺一跺腳反問道:“說謊又如何,不說謊又如何?”

玄洛悠悠然道:“說謊你就早點嫁與我為妻,不說謊我就早點嫁與你為夫。”

如意瞪了瞪他道:“還不都一樣,何況我並不知早嫁比晚嫁好在哪。”

玄洛道:“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你若早嫁給我,我讓你嘗遍天下美食,所以……”

“所以什麽?”

他雙眸睜的賊亮,似笑非笑的將如意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眸光最後定格在如意的胸前:“所以為公平起見,你要先讓我嘗盡美食,忙累了一天,我現在就餓了,我想吃……”

“你想吃什麽?”

“秀色可餐。”他伸手指了指她的胸口又道,“還有包子,若捂的太久,我怕肉餡不新鮮了。”

如意:“……”

他道:“你不說話我全當你答應了。”

她翻個白眼道:“我何時答應你了?”

他覆又起身,伸手將她一拉,她跌入他的懷中,一陣淡淡幽香撲來,她鼻尖縈著杜若香氣,腦袋裏卻有一瞬間的混沌,她微一掙紮,他卻緊緊的摟住了她,將她的頭輕抵在他的心口,喃喃道:“酒兒,你聽,他已呼喚了你好久好久。”

她的耳朵緊貼在他的胸膛,她能聽到他怦怦的心跳之聲,仿佛那裏凝聚了綿綿情意,她就這樣靜靜的聽著,良久,她低低道:“成婚之後咱們就要搬到宮外另開府邸,到時若想查清一切怕是要難了,我答應你,只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大仇得報,我就嫁與你為妻好不好?”

“酒兒……”他輕喚她一聲,一字一字鄭重道:“你答應我,待一切塵埃落定,咱們便遠離這裏,從此做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答應你。”她柔柔道。

他將她輕輕放下,他的臉與她的臉近在咫尺,冰涼的唇的緩緩印上他的額頭:“酒兒,你還要答應我生一堆孩子,我喜歡孩子,有了孩子你和我都不會寂寞了。”

“難道有我陪著你你還怕寂寞?”她道。

他笑了笑道:“好吧!我是怕父親和母親寂寞,他們都是很喜歡孩子的。”嘴上雖如此說,心裏卻藏著消不散的蒙蒙憂思,他並不害怕死亡,從他懂事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死亡一直伴隨在他左右,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麽時候就終結了,雖然酒兒給了他兩年,可如今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時光,他自私的想要娶她,卻又害怕自己離開之後,她要獨自面對那陰冷冷的孤獨,或許有孩子伴著她會好些,就算為了孩子,她也會好好活著,這樣,他步入黃泉之時也可放心了些。

此刻,面對著她的感覺那樣真實,一種甜蜜的歡喜令他沈沈欲醉,輕柔的唇覆又貼上她微微嘟著紅唇,連呼吸也變得沈重起來。

殿外又傳來陣陣聲樂,她在他的柔情裏呢喃一聲,癡纏一會,如意便回了忘憂閣準備,晚上還有合宮盛宴,一則為迎接皇子入宮,二則是為皇後,眾皇子以及諸妃秋狩歸來接風洗塵。

寅時末,宮宴設在景春殿,暮色四合,宮人們早已點上宮燈,殿內幽香彌漫,紅燭高照,燈火通明,瓊漿玉液,歌舞聲喧,到處都溢著濃濃歡喜之象。

皇後端坐在皇上身側,一襲華美至極的袍子也掩蓋不了她內心的酸楚與憤怒,皇上竟然不相信她,不僅皇上,就連太後也不相信她,在玄洛入宮之前他們都未向她透露一言,她可是後宮之主,如今看來她竟覺得她這皇後坐的實在好笑,這樣重大的事,她竟然事前全然不知,她不過徒留著皇後虛名罷了。

她的臉上卻還保存著端雅的笑,可那笑卻是幹澀的,眼前的美酒佳肴到了她嘴裏也不過是味同嚼蠟,她的眼睛有意無意的在皇上和玄洛的臉上交替刮過,皇帝的眼裏始終帶著最慈愛的眼神看著玄洛,這樣的眼神就連太子也未曾得到過,她恨,恨到將顫抖的手又縮進寬大的袖袍內裏,緊緊攥著,尖銳的護甲將戳破她的掌心,一滴血珠在掌心漸漸化開,她能感受到那尖銳的痛,這個玄洛除了蒼白了些,哪裏有半點病秧子的影子,盛世華章下誰也不能掩蓋他的風采,舉手投足間,他美好的仿似不是人間男子,就如那個哲哲依蘭朵,美的早已超脫凡塵。

皇帝舉盞道:“洛兒,朕從來也沒想過還有父子團聚的一天,你能回宮,朕心甚悅,日後在宮中還如在家裏一樣,不要太拘束著了。”

玄洛行了禮亦舉盞道:“兒臣多謝父皇恩典,兒臣敬父皇一杯。”玄洛說將,只杯中酒一飲而盡,皇帝笑了笑亦飲了酒,一時間又有宮人來為玄洛添酒,玄洛又按禮敬了太後一眾人等。

皇上擔憂玄洛身子骨不宜多飲酒,正要叮囑卻見莫靜殊施施然起身,素指纖纖舉起手中一盞琉璃花樽,葡萄美酒溢著紅色光華,她福了福身子道:“恭喜天縱皇帝喜得龍子,這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十六年的光陰飛逝,皇上都來尋來流落在宮外的皇子,當真是可喜可賀。”

皇上只淡笑了笑道:“楚夏王能得你這樣一位賢靜的美人當真有福氣,朕記得你好像是晉西王府裏的丫頭吧?倒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莫靜殊臉上冷了冷,紫金步搖上垂掛著的瓔珞輕輕拍打在額頭上方,將酒一口飲盡以輕緩的口氣道:“天下不識明珠之人太多,蒙塵的明珠總有放光的一天。”說完,眼光又從眼神溫藹的太後臉上刮過淡笑一聲道,“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莫靜殊在天縱只能是個小小丫頭,而到了楚夏得蒙楚夏王垂愛才有幸能成為放光的明珠。”

太後眸色裏溫藹褪去,已是目光如霜,莫靜殊明明是在譏諷皇帝不是伯樂,她只轉頭看了看玉貴妃有意無意的問道:“你是楚夏公主,自然清楚楚夏宮裏的規矩,莫不是你楚夏宮裏的規矩與我天縱國不同,身為皇帝的妃子也可以拋頭露面,隨便跑到別國恣意說話的麽?”

玉貴妃欠了欠身子,臉上微露著尷尬之意道:“並無這樣的規矩,只是靜妃來我天縱一則是為了兩國聯姻之事,二則為了她與帕英莎的情分。”她想了想,又轉頭問莫靜殊道,“如今帕英莎已好了大半,兩國聯姻的事亦已提上日程,怕是靜妃就此要離開我天縱國了吧?”

莫靜殊嬌顏的紅唇咬了咬,唇角劃過簡慢的笑:“其實我早就想離開天縱,只是英莎公主一直離不開我,況且皇上又重托於我,我也不敢隨意離開,我楚夏公主好好兒的一個人如今卻連個最簡單的宮宴也不能參加,天可憐見的,她一個個整日的躺在床上有多麽孤單,我若離開了,誰還能陪她。”她撫一撫鬢發,語氣微妙而冷然,“誰知道英莎是怎麽傷的?只怕我走了,她傷的可不至一條腿了。”

皇後正凝神瞧著,橫目看了看她,淡聲道:“難道你留下來就可保英莎公主平安不成?若如此,你從此以後也不必再去你的楚夏國了,反正兩國聯姻,英莎公主要嫁到我天縱,你不如留下來一輩子都陪著她,這樣可保她一世平安。”

太後沈聲道:“楚夏妃子長久留在我天縱像什麽話?”

皇後輕描淡寫道:“她又不能像如意那般成為三品醫官名正言順的留在宮中,又不能成為皇上妃子,她若想長久留下,唯有一個身份最適合她。”皇後說著便沈靜了下去。

明欣很是疑惑道:“皇後娘娘,楚夏王妃留在我天縱國能什麽身份?”

瑞親王妃轉眸看了看明欣,眼裏帶著慈和的笑又道:“明欣,你且聽皇後娘娘說話。”

皇後輕淡一笑道:“自然是宮女,正好也可還原她本身。”

太後唇角微牽也不再說話,只略點了點頭,莫靜殊氣個半死,語氣忽然拔高了幾分:“皇上,太後難道你們竟不顧兩國邦交,容許她們這樣詆毀嘲笑我莫靜殊,也好,我即刻回楚夏,如實告之我皇你天縱國是如何善待我楚夏公主和王妃的。”

皇上冷了臉色反問道:“有人詆毀嘲笑楚夏王妃了嗎?朕倒未在意聽見。”

莫靜殊臉已黑成鍋底,一甩臉子坐了下來,皇上又沈聲道:“今日玄洛入宮,朕舉辦的既是宮宴又是家宴,既然是家宴不相幹的人自當該退場,明兒還有為眾臣秋狩歸來接風洗塵的盛宴,楚夏王妃若不嫌棄明兒再來也不遲。”

莫靜殊不想皇上竟然敢下逐客令,她冷笑一聲道:“不相幹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人,再怎麽說英莎即將嫁入天縱,我也算是英莎的娘家人,那個沈如意算個什麽,她可不是皇上的家人吧?皇上若瞧不上我楚夏就直說,何必尋這些借口?”

如意臉色平靜,只覺得這莫靜殊不僅咄咄逼人,還有不識時務的樣子,她一唯的只想一血前恥,卻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皇上本就忌憚楚夏王,怎麽可能容忍楚夏一個小小妃子在宮宴之上大放厥詞,真想不通這樣的人如何能成為楚夏王妃,怕是那個楚夏王也是個昏聵之人,不過這靜妃倒十分懂得將帕英莎牢牢的掌控在手心,難道僅僅因為一個帕英莎她莫靜珠就成一躍成妃了,好像帕英莎在楚夏王的眼裏如寶似珠,若說皇上寵愛自己的女兒也屬常事,但如楚夏王將帕英莎寵愛的那份上著實讓人難以理解,她輕搖了搖頭,轉眸卻見玄洛正看著她,兩人相視會心一笑,端起酒杯各自飲了,倒不十分在意莫靜殊這不甚和諧的插曲。

莫離憂只靜靜的喝著酒,眼光偶爾從如意臉上飄過,他也不說話,可心卻是痛的,她和玄洛坐在一處果然是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而他註定要失去她了,他心中其實是不甘的,皇位,如意,他都想要,若玄洛能給如意一生一世的幸福也就罷了,可偏偏玄洛未必能給的起,倘若玄洛英年早逝,豈不害了如意一生,他甚至覺得玄洛是自私的,可同時他也承認自己也是自私的,在愛情上,誰又不想自私一回。

倒是太子脫口對著莫靜殊道:“你說錯了,沈如意是玄洛未過門的妻子,也就是父皇的未過門的兒媳婦,自然是家人,而且還算是很親近的家人。”

皇上點頭誇讚道:“澈兒,如今你倒益發會說話了,洛兒是你的親皇弟,以後要兄友弟恭敬才好。”

說完,皇上又環視了眾皇子一圈意味深長道,“你們也該懂得骨肉親情,兄友弟恭才好。”

眾皇子紛紛起身齊聲道:“父皇教誨兒臣謹記。”

太後亦笑道:“一家子骨肉親情的,自然會和睦相處。”說完,又對著如意和玄洛溫和道,“如意,玄洛剛入宮,怕是還不大能適應,你是個妥帖的孩子,又是玄洛未過門的媳婦,自當該提點著他些。”

如意和玄洛正欲答應,忽聽得莫靜殊從鼻子裏輕嗤一聲道:“你們是一家子骨肉親情,我這個外人也該知趣的退下了。”她眸光更冷只盯著太後冷笑道,“王爺如今見到太後一家子骨肉團聚,於九泉之下也要含笑了。”

太後渾身一抖,席間頓時一片冷寂,莫靜珠拂袖正欲離開,忽然胃裏泛湧出一陣強烈的嘔心,她心突突的跳著,眼前昏花一片,她捂住腹部,腹內一陣絞痛,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到一處,喉間一陣腥甜噴湧而出,暗紅色的血沫四濺開來,濺落到她暗紫色宮裝之上,只留下一個個暗紅色印跡,她兩眼一翻,直直往後倒去。

“娘娘……”她身後兩個從楚夏帶來的宮女大驚失色的喊了一聲,雙手扶住了她。

莫靜殊再說不出來,口中嘔出大口的暗紅色血沫,她不明白剛剛她還好好的,怎麽會?她驀地睜開一雙驚恐的眼,只看見眼前全是厲鬼的臉,眼底緩緩有血溢出來,那些厲鬼轉眼間便將她的身體撕裂了,全是血,她身體裏的血就要流盡了,她口裏發出一陣嘯鳴似的嗚嗚聲,轉瞬間,她手一松,便嗚呼死去。

在坐所有的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剛剛他們還見莫靜殊趾高氣揚的言出不遜,怎麽只在睜眼閉眼之間,她就忽喇喇的七竅流血了,因她死的樣子極其可怖,有些膽小的妃子甚至不敢睜開去看,皇上面色陰沈的坐在禦座之上,太後唇角微顫抖,只道:“如意,你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意起身出來,急急走到莫靜殊面前,仔細查看,莫靜殊已經暴斃了,她回稟道:“啟稟皇上,太後,楚夏王妃之死是因為情蠱。”

眾人面面相覷,唯有莫離雲臉上肌肉微微一抖,眸底沁出幾許寒意,轉瞬便又平靜無波,皇上神色一變,疑惑道:“情蠱是什麽?”

“情蠱是一種巫蠱之術,此蠱乃花蠱的一種,以九十九個負心人的血培植而成情蠱花,養蠱人再心血養情蠱花,即成情蠱,養蠱者必是用情至深之人,以命飼蠱方可能成,故此蠱世間罕見。中蠱者一生只能愛下蠱之人,否則九十九日之後便會喪命。”如意緩緩道,她眼光略從莫離雲臉上掃過,略了略又道,“想來楚夏王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命養蠱之時犯了養蠱禁忌才導致暴斃而亡。養情蠱需一月方可,在頭十天不能沾一滴酒。”

眾人更加驚異,想不到這世間還有如此可怕的巫蠱之術,令他們更為奇怪的是,莫靜殊已是楚夏王妃為何還要養情蠱,難道她竟是個情癡不成?雖然都有疑惑,但卻不敢相問,原本繁華喧鬧的殿中也好似被蒙上一層詭異的陰影,皇上沈默片刻只揮了揮手道:“宮中禁忌巫蠱之術,凡養蠱施蠱者一律處以極刑,只是莫靜殊已自食其果,拖下去掩埋了。”

如意立時跪下道:“皇上,請恕臣女鬥膽,莫靜殊乃楚夏王妃,還是將她的屍體運回楚夏交由楚夏王處置才好,到時楚夏王命人驗屍就知莫靜殊以命養情蠱之事,不管莫靜殊想向誰下蠱,想來楚夏王也容不得她。”

太後點頭道:“如意說的甚為有理,莫靜殊死有餘辜,但倘若不明不白死在我天縱皇宮,到時必會引起楚夏王猜疑,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反不如叫楚夏王親自驗驗莫靜殊是因何而死。”

皇上頷首道:“也好!”

少頃就有宮人將景春殿清理幹凈,宮磚地上帶著水光又是清潔一片,莫靜殊的死除了會讓人覺得驚心,卻沒有一個人會覺得傷心,就連太後雖心裏微酸,但也覺得她是自吞了惡果,她死了倒也幹凈了,莫離雲的眸裏始終罩著陰沈之色,他嫌惡的看了一眼她宮磚地上明亮的水跡,這個莫靜殊竟然敢騙他,他交給她的情蠱花非但沒用在帕英莎和莫離憂身上,卻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他想著一陣心驚,幸而她暴斃而死,不然倒黴的就是自己了,於憤恨之外,他又升起一種劫後重生的欣慰。

宮宴之後,步出景春殿已是夜涼如水,唯有那一排排宮燈輕晃在陰影之中,幽深深的好似鬼火一般,如意和玄洛一前一後向著同一方向靜靜走著,天空濃重的雲已盡散成蓮花形狀,透明的略顯暗沈的蓮花瓣內一輪明月緩緩露出臉來,清輝灑落在宮殿琉璃瓦頂,籠罩上一層清冷光華。

衣聲細瑣,腳踏著軟軟青草發出細微的聲音,玄洛回頭只牽了如意的手,掌心微涼貼合在她柔軟的小手之上,二人並列而行,靜默無言卻是心靈交匯。

轉眼間時間匆匆已有一月,這段日子宮裏似乎極其平靜,如意不當值的時候時常陪著玄洛一起出宮去清平侯府看望清平侯夫婦,皇上和太後從來不曾拘緊著他二人,就連玉貴妃對玄洛也是另眼相看,對他極是親絡,竟真把他與離憂一般對待似的,皇上大為讚賞,來朝陽宮的次數漸次多了起來,偶爾也會去衛妃的長春宮。

初冬的清晨天陰冷冷的,蒼穹上卷著烏雲,白毛風刮得正緊,皇上一早洗漱完畢便坐案前批閱奏章,如今國事太平,皇帝也少了些煩憂,只是他心裏到底是悵悵的,漫不經心的取了另一本奏折打開一看,皇帝臉色微微一變,手中的朱筆凝滯下來,皇上似乎在想著什麽,折奏上說清平侯府與亂黨宗政無影和宗政燁暗中勾結,皇帝心中深知如今有人翻出舊案,必是想借著清平侯府對付玄洛,所以他欲查明還清平侯府一個清白,誰知查到最後人證物證俱全,宗政燁竟是清平侯府的坐上賓客,與玄洛,都穆倫更是以兄弟相稱,甚至到最後天牢劫囚事件也與玄洛扯上了莫大的關系,皇上親審了事發當日所有目擊證人,有人稱事發當日其中有個蒙著面的叛黨生了一雙琥珀琉璃目,皇帝本來不信,但玄洛與宗政燁稱兄道弟卻屬不爭的事實,他心裏益發煩燥不安起來。

皇帝一時間心內未拿定主意,對於這失而覆得的父子親情,他無比珍重,更何況玄夫人重病,玄洛和如意回清平侯府侍疾,他暫且將這件事按了下來。

這天傍晚,皇後帶著眾嬪妃來到壽康宮給太後請後,殿內一時鶯燕繽紛,脂香陣陣,皇後並著眾妃都陪著太後說笑,太後臉上融著暖意的光,只是眼尾深處淩厲不減,一時間宮人魚貫而入上了茶點,衛妃微微皺眉,眼裏瞥見一碟子松油卷便覺得胸口悶的慌,一不小心哇的一口就吐在了身旁良貴嬪的衣裙之上,良貴嬪失聲一驚,嫌惡的皺了皺眉,因著近日衛妃在太後面前很是得臉,她也不敢發作,只問道:“姐姐怎麽了?”

太後和眾人都是一驚,衛妃滿臉愧色的拿絹子拭了拭唇道:“臣妾失禮了。臣妾沒事,只是覺得胸悶嘔心。”

太後連忙道:“還不趕緊傳禦醫來看看。”

不多時禦醫趕來仔細診治後,臉上浮起一層喜色,只笑道:“恭喜衛妃娘娘。娘娘是有喜了。”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太後略顯松馳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意,“衛妃你也太大意了,竟連自己有喜了也不知道。”說完,又吩咐道,“快上些酸棗糕給衛妃,怕是那松油卷太油膩,她吃不下。”

皇後臉上勉強維持著平靜之色,唇角上揚,彎起微涼弧度,又吩咐宮人道:“還不趕緊的將這喜事稟報皇上,皇上聽了一定高興。”

少頃,皇上果然面帶喜色的趕了過來,這幾天以來他一直煩憂如今聽到衛妃有喜豈能不高興,雖然他身邊有幾位皇子,但宮中久未添皇子公主,他自是歡喜。

如此一連三日,皇上每晚都會去長春宮,衛妃本就受寵,如今身懷龍種,更是聖寵優渦,到了第四日,衛妃身體便不大好,牙齦腫脹,咽喉腫痛,神思倦怠,皇上深為憂心,連連宣召禦醫診治,幾上禦醫都是搖頭嘆息,倒是曾經為瑞親王妃診治過的成太醫道出了實情,因著當日是福瑞郡主診治出瑞親王妃是中了水銀之毒,當時他還感嘆想請那神醫進了太醫院,後來才得知那神醫竟是福瑞郡主,他自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是衛妃毒發這麽快,想必是有人下了足量的朱砂,只是查遍了整個長春宮,也不知這朱砂從何而來。

皇上震怒,衛妃所中之毒讓他想起十六年綰妃中毒之事,他益發想要查出這幕後兇手,他惱怒衛妃擅自飲用宮中禁藥,將她禁足在長春宮,但也擔憂悲劇重演,衛妃究竟是假孕真孕連禦醫也一時無從得知,倘若衛妃與當年的綰妃一樣其實是身懷龍種的,那他也不能過於責罰他,他想著還是能保住龍種才好,皇上下令宣召如意入宮,幸而禦國夫人身子經如意調理已好了許多,如意便趕回宮中,玄洛獨留在清平侯府侍疾。

到了長春宮時,天色已晚,殿外正飄著幾點細雨,冬風刺骨,衛妃病氣奄奄的躺在寬大的床上,燭火透著青藍色的光在她臉上籠罩出一層淡淡光影,更顯得她的臉色腫脹臘黃,眉心緊擰著仿佛在承載著巨大的痛苦,如意探脈觀舌,趕緊擬了方子吩咐衛妃的貼身宮女三元前去熬藥。

少頃,皇上步入寢殿,問如意道:“衛妃有孕是真是假?”

如意應道:“回稟皇上,娘娘確實已有一月身孕,雖然中毒程度不輕,但幸好時日不長,還未累及腹中胎兒,只要按方子服用了便可解毒,到時胎兒亦可保平安了。”

皇上松了一口氣,想責罵衛妃又見她黃黃的臉兒,眼裏蒙著淚意,倒有些不忍了,只嘆道:“你怎麽能飲下這歡花湯?”

衛妃臉上帶著無盡愧色,眼裏的淚流了下來:“皇上,臣妾已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求皇上看中腹中孩子的份上,允許臣妾生下孩子,到時就算皇上要賜死臣妾,臣妾死也甘願了。”說完,又拉著如意的手道,“如意,本宮求你這一段時間保全了本宮的孩子。”

如意道:“娘娘說的哪裏話,臣女必定盡心盡職保全娘娘腹中之子,就算不為著娘娘也為著皇上,為著太後。”

皇上臉上帶著深切的哀思,眼神飄遠到久遠的過去,只嘆道:“若十六年前,綰妃也能得如意你診治,想必朕也不會失去她了。”說完,臉上已起了深深怒意道,“想不到十六年後,這後宮之中還隱藏著這樣的毒蛇,如今又想加害朕的孩子,此人不除,朕心裏這口氣怎麽也咽不下。”

如意勸慰了皇上幾句又道:“只是臣女雖開了方子,但這朱砂究竟從何而來,若一日不找出毒之源頭,娘娘便多一日危險,且不說娘娘服用了歡花湯,就是從未服食過歡花湯,若身懷有孕,也經不起這樣份量的朱砂毒。”

衛妃聞言不由的打了個寒噤,只抖擻著聲音道:“皇上,臣妾好……好怕……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說著,已是泣不能聲。

皇上又道:“朕已命人徹查了長春宮,並未發現朱砂,這幾日衛妃身子不好也不到別的宮去,她的飲食湯藥皆有人禦醫查驗方才能喝,朕倒不知這朱砂究竟打哪裏來的?”

如意沈思片刻,為慎重起見又將衛妃所用之物一一都細查了,連著藥罐,湯匙全都仔細查驗卻一無所獲,又怕再查下去會耽擱衛妃休息,皇上特許解了衛妃禁足,將她先行遷至壽康宮偏殿的暖閣內息著,如意又留在長春殿繼續檢查,皇上又親命兩名禦醫助如意一起檢查,漏聲殘,不知不覺已將近寅時,殿內淡薄的安胎寧神香燃盡,在鼎內落下一層冷灰,就連那案臺上的紅燭亦將燃盡,紅燭淚堆滿燭臺,宮女換下紅燭,如意忽聞到一股奇怪的異味的傳來,因著宮殿薰香燃盡,這淡淡的朱砂燃燒的味道才襲入鼻尖。

如意查了紅燭並無問題,如意尋著朱砂燃燒之味卻見大獸炭銅爐內還有紅羅碳未燃燼,如意趕緊命人打開碳爐,又喚了兩名禦醫一起拿鉗子夾了未燃燼的碳,禦醫連連慨嘆,這下毒之人當真手段高明心思毒辣,因著衛妃有孕,內務府送來最好的紅羅碳,誰能想到朱砂會融入紅羅碳芯之中,經過燃燒,芯內朱砂便釋放出水銀之毒,更巧妙的是那安胎寧神香恰可以這種異味完全掩蓋住了,是以任是查遍整個長春宮也查不出來。

如意和兩名禦醫一道將實情稟報皇上,皇上臉上沈冷如冰厲喝一聲道:“給朕徹查,這樣歹毒的東西究竟是誰弄進長春宮的。”

皇上因著十六年前的事不能化解,深恨下毒之人,況且安胎寧神香是皇後賞賜給衛妃,由小念子親自送來的,皇上對皇後更加疑心,皇上嚴令一下,內務府掌管紅羅碳的太監被打入暴室,暴室裏的酷吏賽比唐朝來俊臣,其刑罰殘酷常人難以忍受,內務府掌管紅羅碳的太監撐不住刑罰,剛被夾了手指就招了實情,說是皇後身邊的文心親自來交待的,文心和小念子當即一同被打入暴室。

文心被打斷了一條腿,十指指甲一寸寸連肉帶血的都被剝落下來卻抵死不肯吐一個字,倒是皇後身邊的公公小念子抵不住酷刑全都招了,更連到瑤池舫重金購得沙漠之草的事都一並招了。

因京城地處北方,冷的格外的早,當天夜晚,京城正下了頭一場雪,重重疊疊宮宇起伏,風卷著雪,雪纏著風,掀起漫天雪花,細碎的雪花零散散的飄落著,整座皇宮迷迷茫茫,一片混沌,天空已暗的只能見到那細白的雪,皇後已被下令禁足在凝暉宮。

皇上心裏亂糟糟的,卻是帶著透徹心骨的恨意,乘禦輦直奔凝暉宮。

夜風夾著雪花赤溜溜的從凝暉宮的窗欞裏吹了進去,卷動錦紗帷幔亂搖,皇後面如死灰般靜靜的坐在那裏,手邊還放著一盞未飲的茶,只是那茶已是涼透了,昏暗的燭火被夜風吹的幾近熄滅。

她一身素白衣裝,發上釵飾全無,雖然憔悴不堪,但長年積月的端莊始終未變。

只到皇上邁入殿中,她神色亦未改變半分,甚至連看也看未看皇上,仿若泥胎木偶般,只是唇角在不經意微微抽動了下。

皇上嫌惡萬分的看了一眼皇後,內心深處卻還有著一絲痛心,這個女人,這個狠毒的女人與他從小長到大,雖算不得親密萬分,卻也是親人無疑,他聲音已冷如殿外冰雪,帶著懾人寒氣:“十六年前,是不是你暗中謀害的綰妃?”

皇後冷聲道:“皇上都已經認定了臣妾是兇手,還何需多問。”她緩緩的轉過眸子,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她也想以最驕傲的姿態面對他,只是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溢出了淚光,“若臣妾說沒有,皇上信麽?”

“若非朕有了真憑實據也不會定了你的罪。”他逼視著她,沈聲道,“同樣的手段你在衛妃身上又重施了一次,朕被你蒙騙了十六年,你既已害了綰妃失了心志,何故還不放過她?還要對她下那樣陰毒的蠱?”

皇後臉帶著驚疑與憤怒,震聲道:“臣妾沒有,臣妾以厲家全族的性命起誓,臣妾沒有。”

“呵呵……”皇上冷笑道,“朕從不相信誓言,朕早就允了你皇後之位,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竟然對朕的哲哲下那樣的狠手?”

“皇上今日究竟是為衛妃而來,還是為了那個禍國妖女而來?”皇後反詰一聲道,“皇上拿現在的事來翻十六年前的舊帳,臣妾只有一句話,衛妃中毒之事與臣妾無關,至於十六年前的事,臣妾亦問心無愧,皇上是後宮中人的皇上,不是她哲哲依蘭朵一個人的皇上,臣妾不否認臣妾利用朱砂之毒害了哲哲依蘭朵,但臣妾絕沒有朝她下什麽血衣天蠶蠱,時至今日,臣妾敢做就沒什麽不敢當的。”

“事到如今你還要抵賴,小念子都已經招了,你為了謀害如意暗中命厲橫在苗疆為你弄來血衣天蠶蠱,只可惜還未等厲橫弄來此蠱,他倒葬身在苗疆了,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皇帝忽然俯下身子,一把扯住皇後的衣領,冷聲道,“朕倒不知朕的皇後有如此有能耐,朕更不知朕的身邊藏著你這樣一條毒蛇,你害了綰妃和玄洛還不夠,還要害衛妃,害如意,朕不知道你的心是用什麽做的,除了澈兒和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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